——Companion

他并不时常注意自己在干什么。作为一名精灵，他的行为飘忽不定，就好比上一秒还在屋顶的稻草上打滚，下一秒便会被风吹向欢闹的人群。Jack Frost保持双手交叠脑后的姿势低空掠过舞池，那些穿过他身体的脑袋无疑都兴高采烈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，唯独在经过Anna身边时，大睁着翠绿眼瞳的女性猛然俯下了身，连带其舞伴也仿佛闪到腰般趔趄了下。

“你怎么了？”

出声询问的Kristoff大概永远无法明白自己的妻子为何会倒吸一口凉气：脖颈以上从Jack的发旋儿进去又从脚丫子出来的景象还真有些壮观。“你什么都没感觉到？”Anna举起双手托住对方的脸，想了想后挑起半边眉毛：“迟钝鬼。希望这孩子能聪明点。”

“那他肯定随我。”微笑的Kristoff曲起双臂，摘下面颊上的手掌，“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，你需要好好休息。”

“不、你才陪我跳了一会儿！”

Kristoff没有接话，揽着女伴的腰使其稍退于后方，自己则向前开路，间或同宾客寒暄。远望着妹婿举动的Elsa舒展眉头，装作疲累地谢绝了邀舞并动身去取一块糕点。接近餐桌时，屏神静气的女王敛住步伐，些微的蓝色光芒包裹着右侧食指。若此刻有人注意，或许会被对方眼中那迥于平日的俏皮神色吓一跳吧。

但于知晓Elsa本性的人而言，这并不算什么稀奇事。比如Anna，自从经历多年前的那次救国行动——“我只是试着修复同姐姐的感情。但如果生了男孩……或许我们能换个说法，‘英勇的Anna与随从之大冒险’？”“很好，所以你为什么和我结婚？”——并成功修复了姐妹情，这位印象中疏远端庄的女王便开始逐渐拾起儿时记忆里的调皮模样。最近一次发生在知晓自己受孕的那个清晨，同往常一样睡相糟糕的Anna于朦胧中捕捉到敲门声，在听见“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”的曲调后回唱了半句，音色高低起伏，“go”时仿佛坐云霄飞车到了顶端，“and play”的气势也堪比列车的加速下坠。但她没能将之唱完，便从胃部涌上酸楚，最后转化为干呕声。

“Anna!”

对Elsa话语中的惊恐，她感到抱歉的同时保留住了一丝欣喜。直至唤来的御医做了检查，并对她道出怀孕的可能，这丝欣喜才开始逐渐释放光芒。

“天吶！我的孩子！”

尖叫着捧住脸后，她张开双臂拥向保持相同姿势的姐姐。“我真替你高兴！”Elsa将深吻落在她额间，随后又在那散布着零星雀斑的双颊上各亲了两次。“哦、对，感情真好。”Anna并不清楚Jack这话是否含有别的意味，但他很快向墙边跳去，同时那扇闭合的双木门被猛地向内挥开了个弧度。穿戴樵夫衣衫的青年褪去绒帽，磕磕绊绊地说起路上宫女由猜测衍生出的祝福。“老实说，我有点儿不安，所以没出城……”他睁着浑圆的眼睛踱至床边，因妻子的招呼弯下身，随后环住脖颈来了发热吻。

“老天。”

“我准许你背过身去。”

但大概不全都因为Elsa释放自我，Anna偷偷地想，拥抱着Kristoff的视线越过兴奋交谈的旁人，落在细声争辩的王女与精灵身上。令她诧异的地方在于，这位号称带来冬季的精灵有着十分亲切的孩童容貌，捣蛋属性亦直逼Olaf。但，端详姐姐的Anna微抬眉头，眼中倒映的身影仿佛无意识般举起右手，随后与青年突然调整的木杖相碰，“啪”地发出响声。

“噢。”

“真可怜，”青年眨了眨眼，“是时候换个招数了。”

因此她来兑现诺言。这种不时惊吓旁人的方式，很难区分是秉性还是被传染——Elsa身边远不只有Jack Frost一个捣蛋鬼。然而在她穿过人群，抵达盛放着各色餐点的长桌时，一位自南国而来的宾客亦伸展双臂自旁侧迎来。

“尊敬的女王陛下！”

她顺势一转，将掌间的秘密藏于绿衣长裙中。蓦地，血色自Elsa面颊上褪去。她约有一秒仅只呆然望向对方伸出的右手，神情仿若遭受斥责的孩童，埋入衣褶的五指悄然捏紧，旋即一如往常地微笑。

“你好，我叫Olaf！我是位热爱夏天的雪人！”

就在她驱散凝结掌中的寒气的当下，同Jack玩耍的雪人横入她身前的空隙，向上挥舞着沾满奶油的树枝，边欢笑边自我介绍。“你的国家夏天很长？真好！我喜欢！带我去你的国家吧！”蹦跳的雪人紧握住宾客的手，一边嚷嚷“来跟我跳舞！”一边向拥挤的空间前进。在她身后，Jack Frost眨巴着双眼漏出几声窃笑，同Elsa四目相对时撇下唇角显出沮丧的脸。

“不，妈妈，我发誓再也不恶作剧了。”

即是早知对方性情如此，Elsa也没忍住笑出声来。她举起右手掩住嘴唇，自指缝间流出疑问。

“你猜到是我？”

“我知道。”Jack耸耸肩。见她觉得意外，他抗起手杖向后一指，将Elsa的视线引向不远处的落地窗。Jack从餐桌上跃下，靠近对方的同时抬起堆着巧克力山的锡盘，扔了一个进嘴后递出餐盘。“这只是魔法而已。”他悄声说，趁对方放手的间隙将糖果塞进嘴，端着餐盘围绕Arendlle的女王转了一圈。

“快看！女王的魔法！”

这叫声令她猛然一抖，霎时间许久不曾侵扰她的梦魇再次涌上心头。那只苍白的手却伸向她，伴随主人的话语，手指弯曲着提起她的下巴。

不，她在心底呐喊，一瞬眼前闪过妹妹心碎的脸。注视着她的是来自各个国家的宾客，她的家臣，以及她的子民，全都目光欣喜地看她。依旧是同样的大厅，依旧是诡异的举动（事后想来，堆满食物的盘子在空中漂浮对她而言真是小菜一碟），她却再没令旁人恐惧。塞入口中的糖果逐渐化开，伴与些微苦涩的甜蜜涌进她内心。Elsa不无感激地看向Jack，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升上了舞厅中最大的水晶灯，且露出那一贯令她不妙的恶作剧式笑容。

“我知道！我知道！这是本国才有的习俗！”

另一抹活泼音色来自旋转着舞蹈的雪人，同南国宾客跳了个尽兴的Olaf从人群中钻出，飞快地眨着眼睛：“为了庆祝新婴儿降生，必须首先经受巧克力果的洗礼！来吧！”

“没错！”Jack高声呼应着Olaf，但恐怕只有Elsa能听见这声音，“让我们来庆祝！这个国家的新生！”

舞会因此开到很晚。令Elsa颇感意外的是，来宾们对这“临时惊喜”很是喜欢。顺带一提，在掷完餐盘中的巧克力果后，脑筋一转的Jack Frost首先挑起了雪球大战，而这当然只能由Elsa负责。

“真不公平，你不能仗着隐形就伺机对人群轰炸！”

“真不公平！这可是为我举办的舞会，我再也不听Kristoff的话了！”

因为没有参加后续活动而赌气地盖上棉被，Anna的抱怨成功令Elsa冷静下来。她伸手为妹妹掖好被角，折身拉着躲闪的Jack打算出门，却因Anna的请求而独自退了出去。

“你准备替我说两句好话？”

“我想想。我认为这没有必要，她没有真的在生气。”偏了偏头的Anna笑着，忽然将右手伸向Jack，后者则一脸迷惑。

“真是奇怪，你们已经换招数了吗？”

对于Anna的疑问，Jack多少有些惊讶。他搔着鼻头，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。

“没有，她可从未这么大方地偷袭过。”

“那我一定得告诉她，这是个好方法。”她拍了拍手，“最近我总在想，Elsa变得和小时候一样。你将那个小女孩带回来了，这真了不起。”

Jack有些得意地微笑，起身同Anna道别。“我听说你周游世界，”对方急切地说，“Elsa曾说过，想去书本到达不了的地方看看。你一定知道那样的地方，是吗，Jack？”

“没错。不过，”他眨着眼睛，“我已经把想到的全告诉她了。”

他本只打算看看，就顺着屋顶探了下去，却没想刚一站稳，窗户便自内侧敞开。

“你看到我了？”

她摇着头，轻轻勾起唇角。“我知道。”直视对方双眼的Elsa伸出手，抚摸着玻璃上些微凝结的窗花。“再给我讲讲东方，”她背对着夜空蹭上窗框，与Jack反身而坐，“你曾经在那里遇见恶龙，你打败它了吗？”

银色光辉落在她连身的衣裙与金发上，映照出的景色衬入他眼中。Jack沉默半晌，在交替闪现的记忆里，他捕捉到过往。

“啊，那是……”

同你相遇之前的，曾经的故事。

——Fin——